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了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战略部署。广大文艺工作者欣逢盛世、倍受鼓舞,深感责任与使命的重大。
11月10日,由中国文联主办,中国文联所属11个全国文艺家协会联合承办的“百花芬芳――中国文联金奖作品文艺晚会”在北京举行。晚会精心挑选了近年来全国各文艺家协会评选推出的舞台表演艺术金奖作品,集中展示了近年来我国文艺事业贯彻“双百”方针和“二为”方向结出的累累硕果。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们以高品质的文艺作品,以德艺双馨的时代风貌喜迎第八次作代会、第九次文代会的胜利召开。
11个文艺家协会的会标在舞台后方的巨幅水墨画卷中渐次浮现,侗族、朝鲜族、维吾尔族、藏族和蒙古族的民歌宛若天籁回响在天桥剧场,观众瞬间被带入到一个别有洞天、异彩纷呈的世界。中国残疾人艺术团表演的《千手观音》再次登台依然打动人心,21位聋哑演员堪称完美地演绎着每一个动作,并以优美的手语表演“慈与爱,美与善”完美谢幕。三代演奏家联袂演绎的古筝三重奏《汉江韵》以热情欢快的旋律、粗犷奔放的音调,传达出了中国民族音乐的独特韵味,手指纷飞、琴弦作响,忽而宁静悠远、忽而激荡人心。戏曲联唱川剧《思凡》、豫剧《程婴救孤》展现了艺术家深厚的演出功底,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毫不含糊。曾在国内外屡获大奖的杂技《比翼――双人技巧》更是掀起了演出的高潮,两位演员未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在近十米高的架上上下自如,实在扣人心弦。
晚会演出节目涵盖了器乐、歌曲、舞蹈、曲艺、戏曲、杂技等各舞台艺术门类,展现了以权威性专业评奖及赛事来扶持严肃艺术和高雅艺术的成果。戏剧“梅花奖”、音乐“金钟奖”、舞蹈“荷花奖”、杂技“金菊花奖”、曲艺“牡丹奖”、电影“金鸡百花奖”、摄影“金像奖”、民间文艺“山花奖”等奖项对于鼓励文艺工作者潜心创作、多出精品,提升和强化文化品牌艺术产生了积极的作用和影响。
这些优秀文艺作品历经千锤百炼,大浪淘沙,方才脱颖而出。由东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舞蹈系演出的舞蹈《中国妈妈》仅用8分钟便完整、生动地讲述了一个大爱无疆的故事,彰显了“爱可以超越一切”的伦理价值观念。该舞蹈没有烦琐的编排和花哨的技巧,仅以生活中常见的动作和丰富的面部表情塑造了战争时期一位伟大的中国母亲的形象。她白发苍苍,瘦削孱弱,步履蹒跚,却毅然收养了一个日本孤儿,辛苦劳作将其抚养成人。舞者真切地传达了母亲复杂的心理变化:由憎恨侵略者到母性使然的痛惜,到爱恨交织的挣扎再到最后以爱之名放下一切的豁达。当悠扬感伤的东北民歌《摇篮曲》响起,在场观众无不被无私博大的母爱所打动,并由此体味到尊重生存、珍惜生命的人间大爱。这便是优秀文艺作品的影响力和感染力。
在晚会上演唱《芦花》《阳光路上》的青年歌唱演员雷佳认为,要充分发挥艺术引领时代风尚、教育人民、服务大众的作用。歌唱艺术极容易感染人、打动人,无论听众文化水平高低都能自然而然地在歌声中愉悦身心,陶冶情操。因此,歌唱演员要不断深入生活,寻找灵感,汲取素材,创作更多百姓喜爱的歌曲。
此外,获奖的优秀文艺作品深深植根于中华民族丰富的文化沃土,弘扬民族优秀文化传统。近年来,中国剧协积极挖掘地方戏曲资源,打造地方戏曲文化品牌,努力实现送戏下乡,还戏于民,在戏剧舞台上推出了一批精品力作。72岁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一登台亮相便博得满堂喝彩,他的代表作《贞观盛世》选段让观众领略了“架子花脸铜锤唱”、“铜锤花脸架子功”的独特表演风格。二度“梅花奖”获得者林为林表演的昆曲选段《吕布试马》不仅让观众连呼过瘾,甚至连舞台两侧候场的演员们也忍不住叫好。走下舞台的尚长荣表示,广大戏曲工作者深深懂得“艺术净化心灵,文化促进和谐”的道理。在推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形式下,戏曲工作者将自觉肩负起促进中国戏曲发扬光大,为百姓带去快乐的职责。恰逢八次作代会、九次文代会即将召开,戏剧界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和嘱托,用实际行动多出人才,多出好戏。
“送欢乐下基层”是促使优秀文艺作品贴近群众的有效途径,中国文联及所属的各文艺家协会积极组织艺术家们送戏下乡、送温暖到基层。姜昆、戴志诚在晚会现场表演的《和谁说相声》,既登上过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也多次在田间地头把农民们逗得喜笑颜开。姜昆说,“送欢乐下基层”作为品牌活动已经坚持了多年,无论再忙碌,自己也坚持每个月到基层演出一两次。他深切体会到人民群众对优质文艺作品的热切渴望,这也为艺术创作提供了精神源泉和不竭动力。
百花芬芳,我国文学艺术园地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创作生产了诸多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优秀作品,为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作出了重要贡献。继往开来,广大文艺工作者必将以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为指引,在新的历史节点上始终坚持文艺创作源于人民、为了人民、属于人民,以更多更优秀的文艺作品回报人民。 (文:李晓晨 摄影:叶 进)
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杨朴的《二人转与东 北民俗》一书,是对二人转现象进行系统研究的一 部专著。该书用原型批评方法,结合运用文化人类 学、结构主义、心理分析、符号美学等批评方法阐释 二人转,揭示出了二人转与东北民间文化之间联系 的庞大意义网络,为二人转这种民间艺术样式寻找 到了它的文化定位,为二人转的研究掀开了新的一 页。$$ 《二人转与东北民俗》一书通过考证指出:二人 转的文化根源最早可上溯到5000年前辽西牛河梁 女神庙先民对女神的祭祀活动(祭司与巫、男女对 舞圣婚仪式)。它的一男一女那种热烈狂放的“转”、 那种激情充沛的舞、它的围绕着男女性爱主题的故 事表演和唱词,是远古生殖崇拜仪式的现代变体, 是古代的一种置换变形。应该说,这是杨朴先生本 书最大的一个理论突破,是对二人转研究的一大贡 献。$$ 在确证了二人转的文化源头的基础上,该书又 从东北民俗的纵向和横向两个流变影响维度上,揭 示了二人转与东北民俗文化的各方面依赖、从属、 派生、转换的关系:二人转的丑旦构型来自于东北 大秧歌的上、下装,大秧歌上、下装的二人构型舞源 于东北民间的“野人舞”,“野人舞”则是远古的牛河 梁女神祭祀活动(圣婚仪式)中的祭司与巫(女神) 对舞形式的变体。二人转不断重复着的“女爱男”叙 事主题模式与东北民间传说、东北民歌、东北神话 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关系;而东北的神话又源自萨 满跳神;萨满跳神的上源也是5000年前古老的牛 河女神祭祀仪式。另外,在中国文化的整体发展源 流之中,在《诗经》《楚辞》以及各地发现的古老岩画 壁画中,也有着类似的叙事和抒情模式。这诸多的 文化现象与二人转艺术也存在着或纵向的流变影 响或横向的平行同构的意义关联。$$ 在考证二人转文化源头的同时,该书结合对二 人转艺术形式、叙事主题和话语方式的深入剖析, 从多个角度和层面阐释了二人转艺术魅力产生的 原因。因为二人转源于古老的圣婚仪式,二人转中 的旦角就是5000多年前牛河梁生殖崇拜仪式上那 个女神的变体,所以它作为一种艺术原型,才能反 复激活现代生活中的人们心中潜意识深处的某种 渴望。在今天,它的最基本层面已经不是对神的崇 拜,而是人们的性爱意愿。二人转丑旦的对舞狂欢、 粗犷嘹亮的唱腔、大胆的逗趣调情、“女爱男”的主 题模式,表现的是人们对性爱自由的幻梦,以其象 征性模仿击中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渴念,创造出了幻 想的、超越现实的美好世界。$$ 由宏观的原型意义笼罩贯穿,杨朴对二人转许 多独特的表演和表现形式,也提出了全新的解释。 如二人转有其独特的“跳进跳出”表演──丑旦双 方时而扮演其戏剧叙事中的角色,时而跳出为叙事 人,时而跳到既非叙事人也与角色无关的日常生活 身份。二人转之所以不向正规戏剧方向发展而保持 这种自由,是由它的艺术本质决定的。一旦改变了 这“二人转”的基本构型,就失去了它的本质(源自 二人转的“人物扮”的吉剧的发展不起来就在于 此)。这种“跳进跳出”的自由,正是其对原始的女神 祭祀仪式(男女二神对舞)的转换象征。基于这种独 特的转换象征,二人转才有那种其他艺术种类所不 具备的滑稽模仿、插科打诨、反讽戏谑,才有那种既 叙述故事、交代情节,又随时插入角色扮演的自由 灵活,从而也具有了比多个演员单纯化身为剧中固 定角色的客观化表演更强烈、更切近地表现人物心 理的载体功能。同时更主要的是能与观众形成最大 意义上的沟通。$$ 该书思辩力度深厚,资料引述翔实,例证分析 精到。它不仅对 于二人转研究 是一大贡献,而 且对其它门类 的艺术研究也 会有所启示。
平安俊给笔者总的印象和感觉是:他的作品里都有一个共同的气质,都有一个鲜明的个性蕴涵,他的创作思想活跃,对民族的东西情有独钟,但又不拘泥于此。他的音乐创作题材丰富,体裁多样,既能驾驭大型音乐作品,如交响组曲和歌剧,又能创作独具特色的歌曲、舞蹈音乐、轻音乐和民族器乐曲。他的生活积累和艺术功力是很深厚的;他又是善于学习的,不断吸收古今中外的音乐营养,然后化成自己的血肉;他喜欢创新,喜欢与时俱进,和时代保持一致的步伐。
平安俊在音乐创作上的成功,首先在于他有雄厚的生活基础和丰富的生活体验。好的作品一定是有生活基础与生活体验的,没有生活的作品就没有生命力,也成不了经典。作曲家要善于把握时代脉搏,把自己对生活的理解化作与时代相适应的曲调。作品中的每一个音符都应该蕴涵着对生活的深刻理解,蕴涵着对家乡、对祖国浓浓的亲情和深深的热爱。这样的作品才能雅俗共赏,才能久唱不衰,才能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引起强烈的社会共鸣。
平安俊是钢城之子,生在鞍山,长在鞍山。他热爱生活,热爱家乡,钢城火热的生活给了他创作的灵感。他的作品里有钢,有铁,有情,有爱。他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入这一片热土。为了真正体验鞍钢工人的生活,他穿上工装,戴上头盔,走进火热的炼钢车间,在热气灼人的平炉底下挥舞钢钎,挥洒汗水,清理炉渣,体味钢铁工人的奉献精神。他的那首代表作品《我爱熔炉我爱钢》,流淌着炼钢工人的豪迈激情。这首歌旋律起伏跌宕,情感酣畅淋漓,一直受到工人们的喜爱,可以说,这首歌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和老百姓的检验,是生活对于作曲家辛勤劳动的无私馈赠。
其次,在于他有扎实厚重的民族民间音乐功底。从他的音乐旋律里,笔者感受到民族民间音乐对于作曲家的深远影响,这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是深深的民族印痕。作曲家的创新,要建立在优秀的传统之上,否则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深厚的民族音乐功力,是优秀作曲家必须具备的,是他创作的根。
《五月千山梨花开》写得很抒情,东北民歌的味道很浓。引子充分运用了独特的衬词,与近乎散板的节奏相吻合,旋律起伏变化,形象准确,意境辽远,而且首尾呼应,细品很有滋味。这滋味里边有民族民间音乐的精华,也有作曲家的创造,体现了鲜明的民族音乐特色。
最后,在于他能够与时俱进,和时代并肩同行,并始终坚持不断创新的精神。他的创作在题材上不断扩大,主题不断深化,技巧不断优化。从他擅长的工业题材走出来,他又去开拓新的领域,用一颗赤子之心歌颂祖国,歌颂家乡;以敏感的心灵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歌颂人间至美的真情;他关注社会,关注人生,关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变化。他为北京奥运会写的歌《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受到广泛好评。作为中国光彩事业促进会的理事,他专门创作了歌曲《大爱无疆》。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创作了不少儿童歌曲,而且其中一些作品在少年儿童中广泛流传,受到孩子们的真心喜爱,那首《童心是小鸟》尤为著名。音乐采用优美的三拍子,旋律抒情婉转,节奏轻松活泼,音乐形象鲜明生动,富于强烈的时代气息。
他善于学习,也善于创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平安俊的音乐作品在旋律、节奏方面就显露出与时代接轨的创新意识。他很注重旋律的美感,他创作的《我们的八小时以外》,旋律起伏跌宕,富于变化,旋律骨干音的音阶式上行或下行,构成旋律进行的张力,又具备了相当程度的专业性,很好地表现了一代年轻人在八小时工作以外的快乐心情。
除了注重旋律的美感,他还非常注重节奏的变化和创新。语言节奏与旋律节奏的完美结合,能够使听众听得清、听得懂,感受到鲜明的线条美和律动美。《小雨沙沙沙》这首歌曲,在旋律的上下行之间,节奏变化多端,切分音的运用俏皮、有趣,恰到好处,突出地表达了人们对小雨的喜爱之情。
十几年来,他年年都有新作品,几乎年年都有作品在全国获奖或发表,仅在《歌曲》杂志发表的作品就达十几首,许多作品经过演唱、摄录而得以传播,受到广泛的赞誉。《平安俊歌曲选》是他40年作曲生涯的艺术总结,也是他讴歌时代、歌唱祖国与人民的心血结晶。
(秦咏诚)
风靡世界几十年的音乐剧,迟至上世纪80年代,才受 到正在寻求多种表现形式的我国戏剧家们的关注。由于 音乐剧对演员的歌唱、舞蹈、表演能力都有很高要求, 许多话剧团虽跃跃欲试,却因为缺少有专业功底的音乐、 舞蹈演员及相关人才,或望而却步,或只搞个把实验性演 出就匆匆收场了。而众多的戏曲剧团以及歌剧团、舞剧团 虽然有许多唱、念、做、打、舞样样精通的优秀演员,但由于 有着比较严格的表演程式,也不适合发展音乐剧。时至今 日,十几个年头过去了,创作成功的本土音乐剧似乎寥寥 无几,中国究竟能不能产生自己的音乐剧,成为令人困惑 的问题。其实,如果把不怎么被人们看重的儿童剧包括进 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儿童剧团有着发展儿童音乐剧的 优势:载歌载舞和善于接受新鲜事物、吸收新鲜形式── 这本是儿童剧的特性;儿童剧演员大都有良好的音乐舞蹈 素养,有着声乐、形体训练的基本功,既善于塑造形象,又 能歌善舞。经过十余年的探索与实验,我国已经出现了一 批被少年儿童观众所喜爱的儿童音乐剧、准音乐剧剧目, 出现了一批具备演出音乐剧实力的儿童剧院团,出现了 一批胜任音乐剧演出的儿童剧演员。$$ 一、十年探索历程$$ 随着时代发展,儿童剧创作越来越注重研究儿童审 美情趣和心理特点,不断探寻新的表现形式。尽管历来 儿童剧不乏载歌载舞、唱唱跳跳的场面,但受苏联儿童 剧影响,新中国的儿童剧一直是以话剧为主要表现手段。 改革开放以来,儿童剧领域打破了儿童话剧一统天下的 局面,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剧种(如歌剧、舞剧、戏曲) 都尝试创作演出儿童剧;另一方面专业儿童剧院团的演 出也开始向多元的表现形式发展,儿童剧中的歌舞、音 乐成分再度受到重视。一批外国儿童音乐剧也陆续在国 内上演,诸如:中国儿童艺术剧院1984年首演的日本儿童 剧《快乐的汉斯》是上演较早、上演剧团和场次最多、 最具影响的剧目。此后我国剧团还上演了美国音乐趣剧 《纽约少年》、挪威儿童剧《豆蔻镇的强盗》等,这些剧 目不妨看作是儿童音乐剧在我国发展的先声。$$ 中国儿童音乐剧的探索与形成,始于90年代初。第一 台应属中国儿童剧院1990年5月第四度上演的《马兰花》。 这台大型童话音乐剧现已成为保留剧目,被制成“中英 文双语版”,不断上演。1994年改编上演的澳大利亚儿童 剧《不要烦恼》,再度选择了音乐剧。1996年、1998年初 从日本移植演出的两台世界著名儿童音乐剧《皇帝的新 装》和《青鸟》,是剧院立志走中国儿童音乐剧道路的重 要步骤。然后又开始了现实题材音乐剧《月光下的小木 屋》的排演,经过几度修改加工,更名为《月光摇篮 曲》,并最终在 90年代末获得了演出的成功。最近,他们 又创作推出大型音乐剧《香格里拉》,与此同时还成立了 音乐剧艺术中心。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则采取从引 进开始,逐步向音乐剧过渡的慎重态度。从《纽约少年》 到1992年邀请美国导演来上海执导的“原装”美国儿童音乐 剧《巴塞罗缪·卡宾斯的500顶帽子》,在演员们熟悉、适应了 音乐剧的演出形式之后,剧院创作了歌舞和音乐成分很重 的新剧目《雁奴莎莎》和《白马飞飞》。新童话剧《白马飞飞》 从进入二度创作,就被导演陈薪伊定位为“融诗、舞、音乐 为一体,带有音乐剧品格的儿童剧”。剧中运用舞蹈手段和 音乐形象全方位表现白马的性格、精神和气质。1999年在 《雁奴莎莎》基础上重新创作的《雁鸣湖》,是他们第一台自 己品牌的儿童音乐剧。这两个具有“示范性、实验性”的儿 童剧院都经历了十年的音乐剧探索、准备和创作的历程。$$ 北京儿童艺术剧团自1986年建团,就走上了从儿童歌 舞剧向儿童音乐剧发展的探索之路。从招收和培养青年 演员做起,对演员始终有着严格的声乐、舞蹈和武功训 练。他们的每台剧目都有分量很重的舞蹈、武功和歌唱 成分。《门闩·门鼻·笤帚》《山那边儿》《雄心壮志少 年郎》都有意识地在探索音乐歌舞化的表现形式,逐步 向音乐剧靠近。《雪童》和《想变蜜蜂的孩子》则正式 亮出音乐童话剧的牌子。整个90年代,很多儿童剧院团都 在探索音乐剧的道路,从初期长春话剧院儿童剧团的 《密林中的孩子》,青岛海尔儿童艺术剧团的《陈小虎》 等,到后期浙江儿童艺术剧团的童话音乐剧《白雪公 主》,昆明儿童艺术剧团的音乐儿童剧《少年聂耳》,四 川人民艺术剧院儿童剧团的《未来组合》,以及一向以能 歌善舞著称的西安儿童艺术剧院的《小小阿凡提》和 《丑小鸭》,儿童音乐剧、准儿童音乐剧已经有了一长串 可圈可点的剧目。2001年浙江越剧院小百花越剧团创作演 出的《寒号鸟》,开创了戏曲剧团演出儿童音乐剧的先例。$$ 一批优秀演员也随着中国儿童音乐剧的创作实践成 熟起来。中国儿艺的王瑶原就有很好的舞蹈功底和不错 的嗓子,音乐剧又开发了她的潜能。她曾饰演过《马兰 花》中的大兰、《皇帝的新装》中的女骗子、《月光摇 篮曲》中的母亲杨秀云,最近,又参加了《香格里拉》 的演出。从她娴熟的儿童音乐剧表演中可以明显看到中 国儿童艺术剧院的音乐剧从探索走向成熟的发展轨迹。 赵钱孙和连德枝在《马兰花》中演老猫、小猴子,演了30 多年,虽然年龄越来越大,演技动作越来越难,但表演 得仍是出神入化。连德枝在《不要烦恼》中只是小角色, 却带动了全台的表演风格。她们中很多人都是获得梅花 奖的全国优秀演员。$$ 二、特点和民族化趋向$$ 音乐剧盛行于欧美,并已经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特 征和模式。音乐剧与一般歌剧、轻歌剧或歌舞剧的主要 区别在于它是现代艺术,有着现代韵律、现代节奏、通 俗易懂的歌词、表意性和个性化的舞蹈,有着符合时代 审美心理、非程式化的突出特征。这恰恰与我国戏剧观 念更新的思潮,与儿童剧的特性不谋而合。中国儿童音 乐剧的兴起,并不是儿童剧艺术家们的一种刻意追求, 而是新的时代、新的儿童观众的需求和中国儿童剧创新 意识使然。中国儿童音乐剧的创造者们,注重对西方音 乐剧形式的借鉴和应用,而并不注重是否合乎西方音乐 剧的规范。犹如话剧原是舶来品,经过民族化的发展历 程,如今已经成为中国的一大剧种一样,儿童音乐剧一 经在我国落户,就呈现出被我国儿童剧吸收与同化的发 展趋势。儿童音乐剧比之一般音乐剧,似乎有着更宽泛 的创作自由度。同是对音乐剧地吸收和探索,称谓上却 五花八门,诸如:新童话剧、音乐儿童剧、童话音乐剧 和音乐剧等。虽然称谓不同,但富有时代感的音乐、歌 舞已经成了剧中主要的表现语汇,程度不同地成为了音 乐剧的一些基本要素。它们都对中国儿童音乐剧的创立 与形成,做出了重要贡献。研究中国的儿童音乐剧就不 能不把它们纳入视野。综观这些剧目,可以看出中国儿 童音乐剧正在形成的一些特色。$$ 题材与风格的民族化。陈颙导演第一部音乐剧,就 选择了久演不衰的民间故事题材童话剧《马兰花》,寄予 着她创造我国民族音乐剧的理想;《月光摇篮曲》写的 是湘西土家族少年千里寻母,从古朴山乡来到现代化都 市发生的故事;现代童话剧《陈小虎》写的也是我们当 代的孩子。或是取材于民族的传说和童话,或是取材于 我国当代儿童生活,或是取材于我国各族不同时期的历 史,总之,我们自己创作的儿童音乐剧大多取材于本土。 即使是外国名著或剧作改编的音乐剧(如《不要烦恼》 《白雪公主》等),在创作的审美心理和表现手法上也都 经过民族化的再创造。从音乐、舞蹈、舞台美术到整台 演出,都具有我们民族的艺术特色。$$ 音乐的民族化。音乐是音乐剧的灵魂。中国儿童音 乐剧有着鲜明的民族音乐特色,既注重运用传统民族音 乐,又融入了现代音乐。如《雪童》的主题音乐借鉴了 东北民歌“月牙五更”;《想变蜜蜂的孩子》中,旦旦是 个现代生活中的小男孩,独生子女的孤独感、课业过重 的压力都使他不快活,因此他的音乐形象中适当融入了 现代摇滚、爵士音乐的旋律,与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生活 的小蜜蜂们舒缓、抒情的音乐旋律形成鲜明对比;《月 光摇篮曲》将湘西土家族民谣与现代都市儿童音乐融合 对比,形成这台戏的音乐特色;《少年聂耳》的音乐语 汇十分丰富,既有《义勇军进行曲》的变奏旋律作为时 代背景音乐,又借助了《国民革命歌》《马赛曲》《滇 军军歌》《金凤子》等反映时代的名曲,还大量吸取了云 南地方音乐《安宁小调》《绣荷包》等的音乐元素,表现 出革命时代和地域文化对少年聂耳的影响与造就。$$ 表现形式上民族化与现代化的有机结合。一是戏剧动 作的舞蹈化:像《马兰花》中小动物们的“晨操舞”、狗 尾巴草和喇叭花的双人舞、大兰和小兰的“扑蝶舞”、马 郎与众人的“礼物舞”、小动物们装扮的“八匹马舞”, 《月光摇篮曲》中表现母亲清洁工生活的清晨街头“扫帚 舞”等等。二是充满儿童情趣的舞蹈:像《山那边儿》中 的“捉蝎子”舞,《少年邓小平》中的游戏“砸铜钱”的 舞蹈,《门闩·门鼻·笤帚》中三姐妹在天幕前随着歌声做 着扛锄、锄地、栽树、浇水剪影式夸张的舞蹈化动作,语 汇简明、清晰,其韵律的美令人陶醉。三是注重创造自己 的民族风格。《雪童》的抛手帕和舞蹈动作吸收了东北 “二人转”的表现手法,舞台美术与服装也与东北民间音 乐和舞蹈相呼应。《门闩·门鼻·笤帚》从音乐到舞蹈、表 演则追求着一种“杨柳青”年画和剪纸般的表现风格。戏曲 演员们创造的《寒号鸟》,结合儿童情趣,化用了戏曲武功中 的高难度动作。四是善于吸收现代艺术中多种新的表现形 式,比如《月光摇篮曲》的情节要求演员会打架子鼓,会滑旱 冰。鼓要敲得地道,旱冰要滑得专业,这在以往的儿童歌舞 剧中是没有的。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些创造都为 创立中国风格的儿童音乐剧奠定了基础。$$ 三、乐观的市场前景$$ 我国的儿童音乐剧发展至今,已经拥有了面对18岁以 下、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多种风格样式的剧目。从为低幼儿 童演出的童话剧到为中学生乃至大学生们演出的青春剧; 从童话剧、历史剧到校园剧;从都市生活到乡村题材;从 大制作的豪华型到小巧灵活、深入校园、幼儿园的普及 型,都激发了孩子们的热情和兴致。这就是中国儿童音乐 剧得以发展的主要原因。$$ 孩子们对有些儿童音乐剧喜爱的程度简直令人感动。 《门闩·门鼻·笤帚》演出结束时,总有成百的儿童观众不 约而同涌向台口,甚至爬上舞台,和演员们拥抱,交谈, 久久不肯离去。这台戏从1992年一直演到90年代末,从国 内演到了新加坡和日本,在那里也同样点燃了小朋友们的 热烈情绪。青春音乐剧《未来组合》采取“制作人”制, 直接面向市场,每场演出结束时,总有成百的中学生涌上 舞台,请演员签名。有不少中学生甚至买票看过两三场。 一时间,在成都中学生中形成了大批“追星族”。这在儿 童剧,乃至为成人演出的舞台剧中都是罕见的现象。此 后,《未来组合》南下北上,在许多城市演出,受到各地 的中学生,甚至大学师生的欢迎。$$ 大多数儿童音乐剧、准儿童音乐剧都有着上演几百场 的光荣纪录,如《门闩·门鼻·笤帚》《白雪公主》《小小 阿凡提》《丑小鸭》等等。因此,中国儿童音乐剧最有条 件打破教育部门组织、靠红头文件包场等旧有的销售模 式,真正走向市场;最有条件把选择看戏的权利真正还给 儿童。1996年北京儿童艺术剧团在北京青年宫剧场开展了 “和爸爸妈妈一起看”演出活动,每周五、六、日面向社 会售票,演出音乐童话剧《雪童》。吸引了爸爸妈妈,甚 至爷爷奶奶和孩子们一起来看儿童剧。最终,这台戏演出 了200多场。1998年中国儿童艺术剧院演出《青鸟》,除了 学校主动联系包场外,剧院特意出售部分散票,售票效果 非常好。青春音乐剧《未来组合》共演出近500余场,3年 获得157万票房收入。由此看来,中国儿童音乐剧正在成 为一个孩子们喜爱的儿童剧新品种。$$ 四、中国音乐剧的先头劲旅$$ 一个民族欲图兴旺与发达,儿童文艺发展的程度往往 是一个标识。一般认为,中国现代歌剧的产生是从20年代黎 锦晖的儿童歌舞剧开始的。在中国音乐剧的形成过程中,中 国儿童音乐剧何尝不是一支先头劲旅?学养深厚的陈颙导 演创造的第一台音乐剧就是儿童音乐剧。音乐剧《马兰 花》是她在音乐剧方面做过若干探索,积累了一定经验之 后的一次有准备的实验,其中倾注着她创造中国音乐剧的 理想。中国儿童音乐剧得到许多有志向、有成就的导演、 舞台美术家和戏剧音乐家的青睐与加盟。像戏剧导演陈薪 伊、熊源伟、林荫宇、陶先露,儿童剧专职导演黄意璘、 董骥良和青年导演钟浩、胡一飞,儿童剧音乐家邹野,以 及舞台美术家薛殿杰、毛金刚、苗培如等人,都在中国儿 童音乐剧的形成与创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取得了骄人 成绩。他们不仅为中国儿童音乐剧的形成积累了丰富经 验,而且为中国音乐剧的创造奠定了基础。还有一些成人 音乐剧演出,特邀儿童音乐剧演员加盟。今年,中国儿童 艺术剧院在推出大型音乐剧《香格里拉》的同时,正式成 立了“音乐剧艺术中心”。在此前后,他们还将中央戏剧 学院音乐剧班和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班毕业的高材生们吸 收进来,足见他们创作、发展音乐剧的实力和自信。$$ 无论人们对“中国儿童音乐剧”将予以怎样的理论界 定,都不能不正视以上这些艺术实践的存在。中国儿童音 乐剧究竟应该怎样发展和认定?它对中国音乐剧提供了怎 样的经验和启示?儿童音乐剧后继人才应该如何培养?丰 富的剧目和舞台实践已经向理论提出了诸多的研究课题和 挑战。
安东市文化局把作家朱平安排在安东县的惟一理由,是那里比较安全。安东县当时还是个“渔村”,没有高楼,没有大烟囱,港口码头只停靠木制的渔船,不停火轮,没有军事目标,美国飞机多是在空中转悠一圈,很少俯冲轰炸。
朱平是鞍山市惟一的女作家。人长得虽算不上漂亮,但气质不俗。她写的反映鞍钢恢复生产时期的几个英模人物,如劳动英雄孟泰,已成为鞍山家喻户晓的名人。鞍山市民把她写的那几个劳动英雄,称为鞍山上空“灿烂的明星”。
朱平本来申请赴朝鲜战地采访,多次给省、市和东北局文艺处打过报告,因为她家庭出身与其他一件事情的影响未获批准,后来沈阳市作家协会被她的执著感动了,不能出国,就推荐她到安东市采访抗美援朝。
时逢1951年隆冬,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鸭绿江早已结冰,铺着一尺多厚的白雪。雪后的天气阴冷,朔风像刮脸的刀片儿。美国佬的轰炸机整天在头上嗡嗡乱叫,像夏天挥之不去的苍蝇。市文化局的刘科长从医院包扎好大拇指,一刻没敢耽搁,急慌慌地赶回局里,与久等的朱平点点头,便直奔一台老式的手摇电话机。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摇通了一个电话,跟对方喊:“你是武站长吗?我说呀,沈阳作家协会派来一位女作家,很年轻……这里空袭不断,不安全呀!这不,我的大拇指头刚被炸弹皮崩了,才从医院包扎回来。你们那儿总比市区僻静。请你找间合适的房子,把作家……”刘科长扭回头问,“怎么称呼您?”朱平报了姓名,刘科长又对着话筒喊道,“作家叫朱平……对对,就是那个写孟泰的特写作家,你一定得安排好,特别要保障安全。”刘科长喊了一头汗,把狗皮帽子甩到办公桌上,头上开锅似地冒着热气。朱平像个听话的孩子,拎着背包,乖乖地坐上一辆毛驴车,去了安东县。
文化站的武站长把朱平安排在刚过世的音乐教师张半船家里。张半船是镇小学的音乐教师,出色的风琴师。一个月前,他正在上音乐课,美机不知道是抽的哪根筋,大概是见到校园飘扬着几面彩旗,突然俯冲下来空袭,扫了一梭子子弹。张老师为掩护一个9岁女孩,中弹身亡。他有个22岁的儿子,叫张子潮,能唱渔歌,会练武功,打弹弓百发百中,抗美援朝开始了,四十军的118师首批跨过鸭绿江,子潮瞒着父亲参加了志愿军。张半船家的三间瓦房闲着,正好安排朱平。
张半船的家是个老式院落,独门独院,院墙是砖石混砌的,因年久失修,多一半已经东倒西歪。院门虽有一个当年满神气的门楼子,上有灰瓦顶子,下有石头砌的台阶、门槛,一边卧着一头不太大的石狮子,两扇门上各有一个烧饼大的生蛮绿锈的铜环子。因年深月久,整个院落破败得凄凄惶惶。半船老师原是位革命军人,先在抗联,光复后编入东北民主联军,当过文化教员、副指导员。在部队他算个文化人,会谱曲,教唱歌,还给战士们编导过活报剧,友邻部队都知道新兵连有位叫张半船的风琴师兼作曲家,他的一些佳话也流传很广。
朱平走进一片残败的小院,整个院子落满积雪,没有一个脚印,却扫出一条从大门通向屋门的小路。朝阳的三间正房,屋门没有上锁,朱平跟随武站长走进屋里,一股热气伴着轻微的煤烟味扑面而来。细心的站长,接到电话后,马上派人生好了煤炉子,还把每节烟囱的接缝处缠上布条,怕煤烟漏出来。
武站长在三间屋子里巡视一遍,顺手把一个倒在地上的扫把扶到墙角处,又用手抹了一把窗台,看看手仍然很干净,便自言自语:“这几个小子还真没马虎。”
临走时武站长说:“朱同志,屋子都打扫了,吃的也备了一些,煤在草棚子里,您看还需要什么,我一会儿再来看您。”
武站长走后,朱平仔细地观察屋子的各个角落。她看到靠北窗户下面有一张用两只条凳搭的木板床,床上没有铺盖,堆着一些《东北日报》和当地出版的小报,还有一些学生用过的音乐课本和作业本一类的东西。窗台上整齐地排着二十几封已经拆开的信。她好奇地拣了几封看,信封上全盖着“军邮”的章子,收信人都是“张半船父亲大人收”。信的始发地有些是朝鲜某某道,有的则是沈阳陆军医院。看得出,这是张老师儿子张子潮从部队寄给父亲的信。
“他儿子负伤了?”朱平在心里嘀咕,“为什么有的信是从医院发出的?”朱平把信又放回原处,然后在屋里随便走动着,发现在一摞报纸上,有个用几张《东北日报》包裹着的镜框,镜面擦得亮晶晶地闪光,框内镶着十几张照片,都很小,且多是穿军装的集体照,有的连人头儿都看不太清楚。其中有一张“全家福”,张半船和夫人坐在两把椅子上,脚边放着一个花盆,子潮站在中间。看样子照片照了有几年了,张老师夫妇都穿着军装,年轻英俊,大约不到四十岁。夫人更小一点。
她正看得入神,突然有人敲门,是武站长带着一个小女孩又回来了。他跺跺大头棉鞋上的雪,进屋就说:“这孩子叫秀兰,大家都简称‘秀秀’,她就是张半船老师用生命救下的那个女孩,让她来给你做个伴儿。”
“谢谢武站长的周到。我这次采访只有一个大目标,没有具体采访对象。我想,能不能就从张半船老师开始?”
武站长没有立即表明态度,看样子像是有些为难。
“张老师一家人都为革命出了力,他又为了救学生献出了生命,小儿子又赴朝……对了,怎么不见张老师的爱人?”朱平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正是让武站长为难的原因。张老师的爱人叫梅雪,出生在一个大地主兼资本家的家庭,父亲梅焕章把近千亩良田和在唐山的一个煤矿、大孤山的一个铁矿分别交给了儿子和侄子、外甥去管理,他自己则在一所音乐学校里教书。他的家业全是祖上传下来的遗产。他不甚看重产业与钱财,心思全放在酷爱的“中外古典音乐及民歌研究”上。张半船是他教的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跟他女儿梅雪是同学,都喜欢东北民歌。
梅雪在伪满洲国时就迷上了民歌,每逢寒暑假,她都拉上张半船到民间搜集野调艳曲,用现代语言说就是“情歌”。1934年寒假,他们在黑山、大虎山一带采风,遇上了日本鬼子扫荡抗日义勇军,把他们当成义勇军的探子抓起来了,还说他们记录的那些乐谱是电报密码。两个青年人吃了不少苦头,小鬼子还给张半船灌了辣椒水。后来经过校方营救,据说还托人找了伪满洲国的什么大臣说情,日本人才放了他们。
这件事叫张半船和梅雪受了很大的污辱,也受了很大的教育,当亡国奴是最大的耻辱,在敌寇面前,音乐显得软弱无力,要拿起武器抗争。他俩被保释出来以后,也没跟老师(父亲)商量,就进山找到抗日义勇军,当了兵。
武站长有点吞吞吐吐:“小朱同志……我看……你过去写的都是大英雄,那孟泰多伟大呀,我看……我看,你还是先别写张老师吧?”
“为什么?”朱平十分不解,“难道张老师是个坏人?他在部队当过指导员,肯定是共产党员呀!”
事情被逼到这一步,武站长不得不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说明一切了。光复后,抗联和八路军合编,叫东北民主联军,张老师在一个新兵连当副指导员,他妻子梅雪是纵队宣传队的歌剧演员,演过《白毛女》《刘胡兰》《血泪仇》,虽不是领衔主演,也是重要角色。1947年,部队“三查三整”,其中主要一项是“查阶级定成分”,梅雪家是大地主兼资本家,而且她表兄为了从日本人那儿救她和张半船,还跟伪满洲国的某大臣有过来往,有些情况是以前没有跟组织讲过的。解放战争跟抗日时不一样了,部队开始重视阶级出身和家庭成分,像梅雪这样的“大家闺秀”,全军也找不出几个,显眼得很,加上她自己的认识又不深刻,便成了众矢之的。“三查三整”后期,梅雪被开除党籍,正在等待最后处理,据说军籍也很难保住了。
这是发生在1947年的事情,张老师和梅雪已经结婚19年了,子潮也长到18岁了。因部队作战,子潮一直寄养在安东的一个渔民家里。
张半船虽然自己历史清白,出身也好,可是娶了梅雪,社会关系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三查三整” 中一直过不了关,有人劝他与梅家划清界线,他说夫妻都是革命军人,将来住在一起,一个锅里吃饭,一间房里睡觉,怎么划呀?张半船死心眼,不会说假话。梅雪因为自己牵连了丈夫,生怕给不了他幸福,反倒让他跟着受罪,最初她想到离婚,一刀两断,谁也别牵扯谁,可是因为政治原因离婚,夫妻感情“两断”得了吗?还有18岁的儿子,怎么跟一个还不曾进入政治“围城”的孩子讲清楚这一切呢?梅雪很热爱生活,虽然战争年代居无固定,可她床头总放着半船和子潮的照片,她最爱洗军装,不允许有一点污渍,她的窗台上经常放着一盆生命力很顽强的芨芨草,闲下来她爱幻想革命成功后的家庭生活,她最爱唱“咱们是一家,咱们是一家,咱们都在革命摇篮里长大……”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属于她了。
在基层的张半船几次提出请求,要求允许他去看看梅雪,遭到了组织爱护性的拒绝。梅雪也很想见半船一面,她有许多话要跟他说。就在她被宣布开除军籍的那天夜里,她换上保存了半年多没舍得穿的一套新军装,把短发梳成两根刷子似的小辫儿,还把多年搜集的民歌整整齐齐地装订起来,放在黄挎包里,斜背在肩上。那是一个多云的秋夜,她出门而去。在朦胧的月色里,她信步而行,没有意识要走向哪里,要去做什么,却径自走向了一个悬崖,悬崖下面是一条波涛如虎啸般的大江……我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我已经变成了革命的敌人,没有人再肯喊我一声“同志”,我将失去半船,失去潮儿,失去我爱的一切。没有爱,没有信任,没有朋友的生命,岂不是成了一堆死灰?月亮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在薄纱般的云层里悄然移动,一会儿藏在云里,一会儿钻出云外,一会儿又从云层里露出半个脸来……过了五六分钟,她突然对着月亮大喊:“半船,我走了!潮儿,我走了!”一个人影投向悬崖下的大江,江水奔腾咆哮,吞没了所有的声音。
武站长以为朱平了解了张半船老师一家的身世,便会放弃原来的打算,不料想,张半船夫妻的遭遇越发激起了朱平的采访冲动。她非常明确地表示:“这一趟安东没白来,我就采写张半船了。”
朱平从张子潮的最近一封来信中得知,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不久即将归队,他请了两天假,路过安东时顺便回家看看父亲。看来他还不知道父亲已经遭遇不幸。朱平想扮演一个子潮的亲人,给他些许安慰,使他尽可能减轻这个意想不到的悲痛。
朝鲜战争是1950年6月爆发的。张子潮所在的118师有幸参加了志愿军入朝对美韩军队打的第一仗,由于他小子作战机智勇敢,活捉了两俘虏,立了一个小功。不幸的是他在第三次战役中身负重伤,不久便被送回祖国治疗。子潮乘坐的是沈阳开往安东的一趟闷罐车,车没有进入站台,停靠在货场的备用线上。他从车门跳下来,天刚刚放亮,云层很低,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因为没刮北风,天气显得比往日温和。
张子潮沿着铁道往前走。他要找一辆车子进城,把他送到安东县去。他是背着父亲参加志愿军的,父亲只是在给他的第一封回信里,对他说了几句埋怨的话,后来就再没用过这类语言,更多的是嘱咐他听首长的话,作战要勇敢,要机灵,家里的事,尤其父母的事,不要随便跟外人讲……子潮到鱼市上买了两斤槽子糕、一斤水果糖,还买了一瓶“老龙口”。他知道他爸早几年就戒了烟,如今只是爱喝个小酒。
走到自家的大门前,子潮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些什么东西给了他这种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轻轻推开大门,只见探出房檐的铁皮烟筒冒着淡淡蓝烟,屋门没有上锁。他想这天是星期天,父亲没有去学校,便三步两步扑过去,一边大声喊着:“爸,我回来了!”出来迎接子潮的不是略有驼背、经常胡子拉碴的父亲,而是位一身干部服打扮、脸上却现出几分学子气的女人,她不像安东人。她身后站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小女孩,那孩子的模样很眼熟,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子潮。
朱平看过张子潮的照片,猜出了这个人就是张半船的儿子。她很有礼貌地说:“我是作家朱平。对不起,没有跟您打招呼就住进来了。是这样的……是文化站武站长安排的。”
子潮心中有些纳闷儿:跟我爸打招呼就行了,管我啥事?一个女作家住哪儿不好,干啥跟一个孤老头子住在一起?
朱平似乎看出了张子潮的疑惑,她赶紧补充说:“我是采访张老师的。”
“我爸呢?”
“真抱歉,我看过你最近给父亲的两封信,您还不知道张老师……”
秀秀见朱平吞吞吐吐,就不大懂事地抢着说:“张老师为了护我,让美国鬼子的飞机,扫射打死了。”
子潮的头顶上像炸了一个响雷,嗡嗡地直在头上漩鸣;又似一柄冒着寒光的尖刀插进胸腔,心在流血,眼前比锅底漆黑,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朱平心痛地扶着他走进东屋,坐在八仙桌子边上,给他斟了一杯白开水。待稍清醒后,朱平呆呆地立在子潮面前,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含的热泪再也憋不住了。子潮惟一的亲人不在了,而且这不幸又降临得那么突然,让人没有一点精神准备。他觉得自己已经举目无亲了,再没有一个亲人想着他、记着他,无助的悲痛吞没了军人身上的威武与豪情,他真想扑在面前这个女人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是他流不出一滴眼泪,站在他面前的既不是战友,也不是亲人,是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比他年长三岁的朱平,本来准备好许多安慰张子潮的话,可是见了那张由充满喜悦突变为布满阴云的脸,她只有满腹的怜悯与同情。她努力搜索词汇,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多时,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兄弟姊妹,今后你就是我的弟弟,我就做你的姐姐吧。”
子潮像突然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既没有怀疑,也没有犹豫,果真一头扎在朱平的怀里,大哭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孩子,放肆地哭出声来,不停地抽泣。
“哭吧,哭出声来比憋在心里好受些。”朱平因为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抚慰他,只能让他宣泄一下心中的悲伤。她真像一个大姐姐,用自己的手帕给子潮揩泪水,还把他零乱的头发用五指梳理了几下。
子潮开始安静下来,并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害羞。朱平让秀秀给炉子加点煤,一直不知如何是好的秀秀,有活儿做了,从伤感的氛围中解放了出来。她添完煤,问朱平:“朱老师,咱们中午吃什么?我先去洗菜。”
朱平冲秀秀点点头,然后对子潮说:“中午咱们吃贴饼子,土豆熬白菜。下午若是风雪停了,我们去坟地看张老师去。”
吃完饭,风雪小了一些,朱平本想再等一等,子潮则急三火四地找了个篮子,盛上早晨买的酒、点心、水果糖,这就要上坟地。朱平理解他的心情,什么都顺着他。临走时嘱咐秀秀:“你在家,别出去玩,风大,小心感冒了。还有想着勤给炉子添煤,把屋子烧得暖暖的。”
张老师埋葬在公墓里。子潮用砖头垒了一个“供案”,跪在雪地上,摆好了给父亲带来的酒、点心、水果糖。他没有哭出声来,眼泪默默地从眼角流出。他低声对父亲说:“爸,我没有告诉你,就参加了抗美援朝。我们118师打了抗美援朝第一仗,你儿子没给你丢脸,立了个小功……”他仿佛就跪在父亲床前,一五一十地如实汇报这一年多的军旅生涯。朱平站在离他几十步远的一棵树下,把棉大衣的领子竖起来,背着风靠在树干上,让张子潮一个人尽情地向父亲倾诉。
见天色不早,朱平走过去扶起张子潮:“天冷,风也大,跪长了要感冒的。我们回去吧。”子潮很听话,顺从地跟在朱平身后。仿佛风雪也在催促他们,雪片与雪片扭扯在一起,在风中翻身打滚,揉成一团。在雪片之间挤出的风声特别尖锐,伴着针尖一般的刺激钻进耳朵,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幸好这天没有停电,方便多了。秀秀在东屋用心做作业。朱平知道张子潮明天就得过江回部队,想抓紧时间了解张半船的生平。
“谁给你爸起了这么个名字,怎么叫‘半船’?”朱平问这个问题,只是想找一个话题的开头。
张子潮说:“我爸的名字是我奶奶给起的。奶奶生我爸那天,我爷爷还在海上打渔,那天风平浪静,爷爷的渔网一网比一网沉,打了半船鱼,爷爷打了几十年渔,从来没打过那么多。他到家时,正好老娘婆刚接完生,也就是说我爸出世了。我奶奶听说这天爷爷打了半船鱼,就说:‘鱼是孩子带来的福气,这孩子就叫半船吧。’爷爷啥都听奶奶的,奶奶说叫‘半船’,爷爷只有赞成的份儿,于是我爸就叫了‘张半船’。”
朱平觉得这个头开得很顺利,就想按照原来的思路问下去。可是子潮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再开口,抢先说:“我只有明天大半天的时间了,不能跟你谈更多我爸的情况,不过我爸留下了十几本日记,可以无保留地让你阅读,只是有一条,凡是你要用在文章中的材料,必须征得我的同意。尤其是有关我爸和我妈的事情。”说着,子潮用钥匙打开一个小木箱子,抱出十几本当时算是很讲究的日记本子。
朱平双手接过日记,觉着很沉。这些日记似乎还有些许温度,她感到胸脯热呼呼的。天已经黑了。原来朱平担心子潮不愿意深谈。现在一颗悬着的心踏实了。她看着子潮在医院里养得很丰润又白净的脸。心想:我真有这么个弟弟该多好!子潮的脸被朱平看红了。他有一句话,到了嘴边上,却没有说出来。他总觉得从前在哪儿见过朱平,而且朱平不是特写作家,是个很有名的女诗人。他上中学时在学校图书室读过的那些诗,有的就像是朱平写的。他好像读过一首长诗《五挂大车跑安东》,作者姓名也是两个字,只记得笔画挺简单的,是不是“朱平”两个字,想不起来了。他试探着问:“朱姐,我总觉着你是个诗人。”
她笑了:“你说的不错,一开始我是写过诗……”
“那说明我没记错,我上初中时读过你的诗。”
“那时我还是业余作者,胆子大,写的一点也不好。”
“你别客气了,能写长诗的是大诗人。”
“你别瞎捧我。”
“不是瞎捧,写的就是好嘛!那本《五挂大车跑安东》,同学们把书皮都翻破了。这说明我和姐姐有缘,多年前,还不认识姐姐,可认识了姐姐的诗。”
朱平以前确实写过安东的诗,写的是鸭绿江、大鹿岛、岫岩玉,是一组短诗。张子潮说的那首长诗《五挂大车跑安东》,是岫岩籍著名诗人丁耶的作品。朱平不挑明那首长诗究竟是谁写的,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我也相信缘分,你看咱中国有五亿人,我偏偏住在安东县,又住在你家,你和我又能推心置腹地坐在一起聊天,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朱姐,你应该跟我一起过江,战场上可有写的啦!”
子潮没想到,他这个话题恰好说到朱平的伤心处,她说:“人是由命运安排的,不是谁想干啥就干啥。你和我的现状,不都是命运之神一手?I成的吗!”朱平不想让自己的伤感破坏了即将远征人的情绪。她不说自己没有资格去朝鲜前线,却说,“命运让我写你们一家,我不能违抗,也没有力量违抗。”
子潮对朱平的话似懂非懂,但多多少少还是听出一点她的无奈,却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他安慰道:“是,我也相信命运。可是我们虽不能设计自己的命运,难道还不能通过自己的奋斗改变命运?”
“不谈这个。其实你能多住几天就好了,真想多聊聊你父母的事情。他们想必是一对恩爱的好夫妻。”
子潮本来很疲惫,明天还要去看他的干亲,下午三点钟就得上火车,今晚想早点休息。可是他又很愿意与朱平多坐一会儿。朱平见他打哈欠,就督促他洗漱睡觉。他说:“我一点也不困,睡也睡不着,还不如跟朱姐说说话,心里敞亮些。”
就这样,他们东一句西一句闲谈了很久。子潮一边与朱平聊天,一边设想着一个方案,想得比较成熟了以后,他脸上掩藏着一股瞒不住别人的欣喜,让朱平觉得奇怪,呆呆地望着他带有微微红润的脸膛,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快活的事情?”子潮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推进自己的情绪,似乎没有听见朱平的话,他倒反问朱平:“朱姐,你是不是真想去朝鲜?朝鲜前线,面对的是‘联合国’的军队,真刀真枪,哪一仗都有牺牲,你不害怕?”
“怕什么?”朱平说,“我活这么大没怕过什么……”她突然把话音收住,理了理额前的短发,有所感触地说,“也别说啥都不怕,我这辈子,最怕的是别人不信任我。”
子潮很熟悉这句话,好像他爸他妈生前都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经过一天的接触,我以为,你肯定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你像我爸妈一样,总是诚实待人,甚至把心掏出来给别人看,别人却经常另眼看待你们,把你们当外人。你们可以受苦,可以拿很低的津贴费,可以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都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别人不信任你们,事事防着你们,把你们当后妈养的。”子潮没有这么深刻的见解,这些都是他爸他妈说过的话,有的是母亲信里写过的。
朱平听着子潮这些善解人意的话,特别感动,因为他每句话都说到了朱平的心的深处。她由感动转化为感谢,又转化为委屈,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好像这一生中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理解人的话。子潮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又说:“朱姐,人最怕被人误解,被误解的时候,人是最没有尊严的时候。”
他的话打动了朱平。这些年,她体验到一种常人感受不到的体验:一个人,因为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理由,却失去了另一些人的信任,这时猜忌怀疑,就会像一股一股山洪,冲垮理智与信仰的堤坝。人们动不动就多疑,动不动就猜忌,这已经是有些人的常见病。他们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念,就是对天天在眼前工作、学习的活人没有信任、不敢信赖,对档案里的那些沉睡多年的死材料,有的甚至是一张漏洞百出的密告信,却如获至宝,常常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总之,他们对装进档案的东西,从来不曾有过怀疑。
第二天,子潮从干亲家回来已经小晌午了。他整理一下随身携带的东西,又找到武站长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后请求朱平:“朱姐,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送我去车站?”
“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有。”子潮说罢又马上改口,“不。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想多和姐姐待一会儿。”
“行。本来我就想送你。”
“我们师长也坐这列车回朝鲜。”
“你们师长是谁?”
“师长叫邓岳。彭总说他专门打硬仗,专啃硬骨头。”
“你这个小兵,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呢!”
“我在沈阳养伤,师长到医院看过我。”说到这儿,子潮靠近朱平耳边,很神秘地说,“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邓师长想叫我当他的警卫员。”说这话时他显得有几分神气,不过他马上嘱咐朱平,“这是小道消息,没准儿,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朱平很开心地笑着,实际上内心里在为他默默地祝福。他妈他爸的历史都挺复杂,表现又离谱,邓师长真的让子潮当他的警卫员,说明这人很开明,有胆识,是个了不起的指挥员。
武站长从县运输公司搞到一辆载重两吨的轻型货车,早早地就开到张老师家门口等候。武站长好像已经知道朱平要送子潮去安东火车站,他对司机说:“稳当点开,时间还来得及。等火车开了再把朱老师送回来。”说到这儿,武站长又贴近司机耳朵嘀咕了几句,“听明白了吧?别??乎乎的……”
子潮要坐的那趟赴朝专列,要下午三时许才能进站,他们不到两点就已经到了车站。候车室里一多半都是军人。战时的火车站比平时显得混乱些,有的军人是从朝鲜战场上刚撤下来的,有用绷带吊着胳膊的,有拄着拐杖的,还有的躺在担架上,他们在这里换车,去内地疗伤。
车快进站了,子潮把朱平拉到一个稍僻静的地方,吞吞吐吐地说:“朱姐,我知道你想去朝鲜,我们师长就在这趟专列上,你在站台上等一会儿,我把你的心愿跟邓师长说说,他要是同意,咱姐弟俩就可以一起去啦……邓师长最喜欢文化人,到医院看我时还问过我念几年书?喜不喜欢唱歌跳舞?还问我看过《新儿女英雄传》《白毛女》没有?一会儿,我把你的情况向师长一介绍――朱平就是写劳动英雄孟泰的作家,他肯定能批准。”
这个意料不到的遐想,来得太突?@了,让朱平又惊又喜,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该拒绝,还是该同意,有点语无伦次:“这太唐突了吧……你是不是开玩笑……把我全部计划通通打乱了……你咋不早向我透透风?真是个冒失鬼……首长要真的同意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呀,啥也没带……”
子潮说:“该带的东西我都替你带来了。”他边说边打开那个装得鼓鼓的黄挎包,“你看,这是采访本,这是你的剪报资料,这是牙具、毛巾、脚巾,这是木梳、小镜子,还有……”子潮说他临走前已经和武站长坦白了自己的计划,若是邓师长同意,就拜托他把秀秀送回家,把那个装他爸日记本的小箱子保管起来……他最后说,“请姐姐放心,一切我都安顿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办什么事成什么事。”子潮说这些话时,流露出一点点??气,并不是呆气。朱平觉得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幸运正在走近她。
列车进站了,子潮先要来朱平的作家协会会员证,然后嘱咐她:“姐,你站在这儿别动,千万千万别动,我去跟邓师长汇报,他同意了我马上来接你。”子潮在车子刚停稳的一瞬间,没等下车的人迈脚,便捷足先登上了火车。
站台上只剩很少几个送亲友的人,有的隔着车窗同车里的人打手势,依依惜别。有的人大声朝车厢里喊:“别忘了,常给家里写信。”一些穿铁路制服的人从朱平眼前跑过来,走过去……子潮上车有十几分钟了,还不见回来,怕是不顺利吧?不行就算了,别让师长勉为其难。朱平不光是出身不好,还有……算了算了,别给首长添难心了。
站台响起了发车的预备铃声,这列开往朝鲜方向的火车,将要启动,可是仍不见子潮的身影,朱平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就在列车员正要关车门的一刹那,子潮满头大汗地挤到车门前,拦住关门的列车员,朝朱平大喊,“朱姐快上车……”一面转过脸来对列车员说:“是邓师长批准的……她是作家。”
朱平应声跳上火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双腿的,也不知道是迈向哪里。子潮激动地紧紧握住朱平的手,心怦怦乱跳,结结巴巴地说:“邓师长,还有张玉华政委,都同意你到部队,到前线深入生活……”子潮把左手放到胸前,仿佛有意抑制一下兴奋与紧张,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张政委知道你,我一说你的名字,他就说‘是那位写孟泰的作家吧?’他读过你的作品,还夸你的文笔好……”子潮从挎包里取出木梳和小镜子,像兄长似的:“给你,看头发吹得乱的,梳一梳,咱们得整整齐齐的去见首长。”朱平竟然一改大姐的姿态,像小妹妹似的听话,对着小镜子梳起头发。
火车头鸣过一声长笛,列车缓缓启动。子潮端详了一会儿朱平,说:“我们去见首长吧!”
这时外面又飞扬起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像在空中舞蹈。列车开上了鸭绿江大桥,隆隆作响,鸭绿江的冰面上白茫茫一片。朱平从人群的缝隙中挤着走。她边挤边问子潮:“首长见了我,第一句话,会问什么?”子潮大概是受了某些电影的影响,认为首长见了刚到部队的年轻人,肯定要问:“上战场打仗,怕死不?”
朱平暗暗地对自己说:我不能简单地用“怕”与“不怕”回答。这是我给首长的第一印象,应该说得与众不同些。朱平在挤到软卧车厢时,终于想出了一句自己比较满意的回答:
“一个人要这样面对生命:当需要他(她)牺牲的时候,应该像离开宴席似的从容不迫。”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不觉间,列车已驶过了鸭绿江大桥。雪片继续不慌不忙地从天而降,降落在战场和阵地上的大雪,没有落在鸭绿江面上那么洁白。车轮一阵紧似一阵,飞驰在朝鲜三千里江山的国土上……
本报讯(记者 文新)辽宁省铁岭市 北绿秧歌戏剧团创排的辽北风情秧歌戏 《乡音乡情二人转》,作为第八届中国映山 红民间戏剧节优秀剧目之一,将于6月24日 和25日在北京中央戏剧学院小剧场演出。$$ 该剧运用二人转的母体形式之一的东 北大秧歌作为载体,生动地讲述了半个 世纪间,辽北农村蹦蹦屯三代人对二人 转艺术的挚爱情感和热切追求。该剧在 艺术上充分运用具有民间风格的秧歌舞 蹈作为有机载体,恰当地搭建展现剧情 和人物活动、塑造人物性格的艺术平台; 充分运用二人转音乐为音乐主体,辅以 东北民歌、秧歌调等音乐素材,使观众耳 熟能详,具有较强的民间亲和力;相对淡 化情节,减少人物,力求清新淡雅、轻松 幽默、活泼欢快,适当保持歌舞型二人转 的风格特点并力求较为鲜明的地方特 色;以青年演员为主体,强化了稚拙感和青 春气息。新颖别致和创新,尤其是该剧致力 的追求。$$ 铁岭市北绿秧歌戏剧团是铁岭市民间 艺术团与铁岭北绿集团于1989年组建的联 合体剧团,是以演出二人转、小品、小戏和 秧歌戏为主的艺术表演团体。该团创作演 出了一批独具辽北风格、脍炙人口的优秀 剧目,先后涌现出演员赵本山、潘长江,编 剧崔凯、张超,导演张惠中、乔杰、李春明等 一批享誉全国的艺术家。
最近,中央电视台一套在黄金时间播出了农村题材电 视剧《刘老根》。看多了荧屏上的到处挥舞的大辫子和生猛刺 激的南拳北腿,《刘老根》中鲜活的人物性格、浓郁的乡村气 息和风土人情,尤其是幽默风趣的东北地方方言,冷不防打 动了我。$$ 《刘老根》全剧最大的卖点,无疑在于以赵本山为首的几 个知名小品演员搭班“唱戏”,更何况,还有本山大叔亲自操 刀过了把导演瘾。虽然都是小品演员唱主角,但本片在一定 程度上已经摆脱了小品的味道,就像赵本山期待的那样,成 为一部轻松活泼的,体现农村生活的正剧。剧中赵本山的表 演相当放松、到位,他的表演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凭借这部 作品,他完全可以跻身于我国优秀的男演员(不只是小品演 员)之列;其他演员如赵本山的老搭档范伟、高秀敏,以及早 期与赵本山合作了许多小品的李静都表现相当出色,成功把 握了剧中人物的性格特点。$$ 这部电视剧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台词。以往赵本山的小品 也都是用东北口音,但或许是考虑到让最大层面的观众都能 接受,小品中其实只是采用了东北方言中比较极端的结构方 式──几句压韵的俗语、歇后语组成的俏皮话,以及东北话 的语调、语音。而这部电视剧则不然,在词汇上通篇采用 的都是真正东北农村的土语,充分展现了东北语汇鲜活、 形象、幽默、夸张的特点,让人听了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过 瘾和生活化,就像小鸡炖蘑菇或者猪肉饨粉条,单从字面 上就让人觉得自然、实在,越品越开心。当然,这也和几 位主要演员都是小品演员出身有关,小品最大的特点就是 对语言的精心打造,让台词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观众。 《刘老根》充分发挥了小品演员在语言表达上的优点,那些 土得掉渣的对白常常会让我们发出会心的微笑,比如剧中 药匣子给丁香支招儿“夺”回刘老根时说的:“你就往死 里对他们好,包括对那个女的”,再比如丁香向刘老根表白 时说“我一片血心为了你”,听起来都生动有趣。$$ 片中人物也很吸引我。从已经播出的这几集可以看出, 赵本山对农民,对农村有着深厚的感情。剧中几个主要人 物虽然性格各异,也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没有一个让 人讨厌,甚至都非常可爱,连他们的名字都很可爱。刘老 根脾气倔强,却执着得可爱;丁香多疑吃醋,总是误会刘 老根和韩冰的关系,常常不合时宜地搅局,却单纯得可爱; 大辣椒心直口快,直爽得可爱;药匣子好占小便宜,自作 聪明,却也傻得可爱……只有对农民的足够热爱,对农村 生活的足够熟悉,才会创作出这些鲜活生动的形象来。相 比而言,韩冰、大奎以及大奎的老婆小雨这些为数不多的 “城里人”简直就成了几个道具或者是符号,几乎不能给人 留下什么印象。$$ 作为导演的赵本山似乎并不为大家看好,其实作为导 演处女作,这部电视剧已经是比较成功了,至少也是一部 中规中矩之作。画面不枯燥,不呆滞,很多细节处理上也 颇有功力,剪辑上很多交叉剪辑运用比较精彩。或许如赵 本山自己所说,他曾跟张艺谋偷师学艺,《刘老根》中确 实可以看到一些张艺谋的感觉,尤其剧中浓烈的色调:炕 上漆着艳俗图案大红的炕头柜、家家户户门前挂满了的一 串串鲜红的辣椒、黄灿灿的玉米棒子,以及剧中人物服装 的鲜艳色彩,总是先声夺人,给观众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一股乡村气息也就扑面而来。$$ 当然,这并不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作品,甚至可以说它 还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全剧的故事和情节不吸引人,对 于18集的长度来说,《刘老根》的故事结构太单调,它给 我们讲述的无非是个相当老套的故事:一个老共产党员如 何克服重重困难,带领全村人奔向共同致富的康庄大道。 剧中对当下农村的现实矛盾涉及不多,作为反面人物的冯 乡长和胡科长给人感觉表象化,片中喜剧因素很多时候淡 化了现实生活中真正的矛盾冲突。或许正是如此,尽管我 被剧中很多东西吸引,也喜爱剧中人物,但并不关心── 或者说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命运,皆大欢喜的结局,从第 一集就已经能猜出大概了。此外,我对他们的致富之路也 感到怀疑,毕竟开发旅游不是盖个山庄或者度假村那么简 单,还有很多如环境保护、旅游资源的可持续性合理开发 等连带问题都需要重视,就拿片中的龙泉山庄来说,那么 多实木的房子,单是消防安全就是个大问题。而且对于绝 大多数农民来讲,有那么个大款儿子,还能找到个热心富 婆支持的人太少了,这些美好的愿望并不能从根本上给贫困 的农民带来希望。$$ 好在赵本山很聪明,他擅长扬长避短,《刘老根》不 仅充分发挥了演员们的语言特长,还充分发挥了他们的专 业特长,剧中用大量篇幅展现了东北大秧歌、二人转、单 出头等东北农民喜闻乐见的民间文艺形式,让城里那些听厌 了流行歌曲、看腻了歌舞晚会的观众觉得新鲜有趣,从某种 程度上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态,就好像剧中的龙泉山庄,那 是给城里人预备的。